来源:贤书 小四子记事 2025年02月28日

原来,自己辛辛苦苦爱憎了一辈子,是很搞笑很荒唐的事情啊……

到了美国,人家问我叫什么,刹那间,就短路了片刻,叫啥好呢?
还是叫“贤书”吧,因为戒牒上用的是这个名字,其实戒牒上还有一个名字,叫“法行”,出家人有个传统,根据自己的传承,都有两个名字。
有时候我在道场里挂单,用“贤书”,所以提这个名字,就知道是我,提“法行”,就不知道是谁了;但有时候我用“法行”挂单,提“贤书”,就不知道是谁了。
我出生在安徽,因为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,排行老四,所以老家的亲戚朋友、发小们,都管我叫“小四子”,一提这个名字,就知道是我。
可是,在我父亲的山西老家,一个小山村,那里的女性不计算在排行里,于是我就从小四子变成了小三子,小时候去看望我爷爷,山谷里到处回荡着小孩子们的呼喊声:三哥,三哥……就都知道那是我。

我的俗名叫“刘书红”,熟悉我的人就会说,你不是叫“刘书宏”吗?唉,这个事怪我,我父母最早给我起的名字确实是“刘书红”,也许是为了纪念那个红色的年代吧。
可是,那个年代太穷了,小孩子没衣服穿,我常常只能穿我姐姐的衣服,小朋友们就嘲笑我,顺便就嘲笑我的名字,说我的名字就像个女人。愤怒的我就私自把名字改成了“刘书洪”,一提这个名字,小学老师和同学都知道那是我。
成年后,听信了一个朋友的话,改名字可以改命,我就改成了“刘书宏”,据说这个笔画很吉利,于是后来写文章、出版书籍,就都用的这个名字了,看书的作者会知道那也是我。
再后来有了互联网,在天涯论坛上,出于好玩,我给自己起了个网名“老蛋“,用这个名字结交了很多网友,注册qq时,我还用过“飞翔的蛋”这个名字,那么网友们会知道这也是我。
后来,名字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,当年,收稿费都是通过邮局,身份证是“刘书红”,可是汇款单是“刘书宏”,真是糟心,我就想回老家的派出所改名字,但是人家很诚恳地告诉我,最好别改,改了你的很多信息都会很麻烦,包括出入境的记录什么的。
我就只好老老实实地用“刘书红”这个名字了。
但是,护照上用的是英文,叫“shuhongliu”,美国人读这个名字也挺魔幻的,发音“书哄六”,他们读我的出家名“贤书”特别有喜感,发音“仙树”。
后来画画时,我又瞎起了个名字叫“冇得”,天知道我到底还有多少名字,毕竟小时候,小伙伴们一起玩,私下里起了很多外号,有的记得,有的不记得了。

这是我的名字史,看到这里我猜可能很多人要晕了,不过我不是最奇葩最凌乱的,我有一些道友也经常改名字,那更有甚者,上个月还叫这个名字,下个月就换名字了。搞得我经常不知道叫他们啥好,称呼前,还得提前求证一下,这人现在叫啥?
能对名字这么随便的态度,主要是源自佛教传统,通过起名字、改名字可以帮助我们看破“名言我”。
说到这我想起来,还漏了一茬。之前在禅堂里认识了一位老参师父,他可能觉得我骨骼淸奇,竟然不怕我以后给他丢脸,给了我一个禅宗法脉传承,“耀”字辈的,耀啥,提笔忘字,一时我都想不起来了。
在这个传承里,我可以给后面的人起名字,“半”字辈。比如:半一,半了,半尘……
絮絮叨叨讲了这么多名字的故事,其实是在讲“千江有水千江月”,每个人通过名字认识的我,都不是真实的我,或者说不是全面的我。
而且这个我,在不同的时期和环境下变化多端,因此,总有人喜欢我,也总有人讨厌我,总有人赞叹我,也总有人嘲讽我,绝无可能只有一种情况。

那么,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,或者说是客观真实的我呢?
从空性的角度讲,哪一个都不是真实的我,都不是客观真实的我,都是别人主观认为的我,那个我,只活在别人的想法里。同样,我认为的别人,也只是我头脑里的幻相,也都不是真实的。
就是说,每个人心里爱憎的人,都是爱憎自己心里的那个幻相,永远无法爱憎到真实的那个人,因为,根本就不存在那个真实的人。
好吧,那我自己心里是不是有个我?这个就更离谱了,我心里这个我,无比完美和高大,从不犯错,我怎么可能错,错的都是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好吧。
可是,你信吗?估计你连大牙都要笑掉了,是的,自己心里的那个我其实是最不真实的,最不靠谱的。
那么,生养我的妈妈,她心里的那个我是不是真实的我呢?依然是不靠谱啊,在她心里,无论我干过啥,有多少的毛病和缺点,我都是天使中的天使,虽然这很美好很浪漫,但你信吗?
所以,没有我,才是真理。

那么,确认了这个事实,有什么好处呢?
好处太多了,比如,每当我听到别人夸我,我知道,他是在夸他心里想象的那个我,而我,永远也不可能被夸到;当我听到有人骂我,我知道,他是在骂他心里想象的那个我,而我,永远也不可能被骂到。
同样,当我爱憎别人的时候,看不惯别人的时候,也都是心识里的幻相在切来切去生生灭灭地换频道。
原来,自己辛辛苦苦爱憎了一辈子,是很搞笑很荒唐的事情啊,什么焦虑、恐惧、担忧,什么优秀、平庸、失败,人生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都是假的,妥妥的“世上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”。
能悟到这个境界,心就歇下来了,但是,烦恼习气业力依然强烈得像一个刹不住车的巨大惯性,经常不知不觉又鬼使神差的掉进爱憎的可怜、可恨、可笑的迷途中。
但,人只要确认了这个实相,就是确认了没有生死,确认了“我”从来也没有生过,“我”也不会有死去这回事,人生不过是一场无人驾驶的旅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