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接上文:为了当地人才的需求,二○○七年三月,当四位马拉威黑人青年向慧礼法师请求剃度出家时,在现实需要下,慧礼法师亲自为其举行剃度典礼。这无疑直接冲撞佛光山「不私收徒众」的重要戒律、门规,二○○七年十月,佛光山正式公告开除慧礼法师僧籍。
谈起这段往事,慧礼法师十分平静,他理解佛光山常住的体制,是为了避免早年中国佛教寺院丛林,出家人私收徒众之后造成的纷争和诸多人事的问题而制定,为的是让僧团可以遵循「依法不依人」的智慧而让常住法脉永续、和谐共荣共存。而他私自为黑人剃度,让这严格的规矩制度给破坏了,如果佛光山常住不做出处置,无法对僧团交代,日后也无法竖立真正的制度典范。
虽然理智上理解接受,但终究是年轻到壮年奉献的慧命之家,情感上仍然有沮丧和不舍的情绪。因此,在弘法途中接获被开除的消息时,他百感交集,写了一封信给他素所尊敬的师父—星云大师,感谢他一路来的成就和培育。

师父上人膝前:
在非洲行脚途中接到佛光山开除我僧籍的消息,内心仍是充满感恩与感谢。
感恩师父上人以及佛光山的作育栽培,感谢师父上人的慈悲放手,让我全力推展非洲佛教。
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我仍是佛光山第二代,临济宗第四十九代传人。我来自佛光山,终生支持佛光山,拥护佛光山!
一九九二年衔师命,奉派非洲就把非洲五十三个国家纳入版图,规划三百年时程,让非洲佛教本土化,在地化的蓝图,以「法传非洲,续佛慧命」为毕生职志。第一个十年以「十年磨一剑」的意志「前进非洲,建立据点」,在南非建南华寺,作为非洲佛教的中心,作为佛教前进非洲的滩头堡。
第二个十年以「拔剑拓大荒」的精神「深入非洲,往下扎根」深入非洲各个国家,建立孤儿院,收养孤儿,培育非洲佛教的菩提种苗。
第三个十年则是「化刀剑为犁锄」退位归隐,甚至改信回教,用佛法解释可兰经,化解穆斯林的千秋怨,万载愁!让接棒的人将佛法继续往撒哈拉沙漠以北的穆斯林国家推展!
个人誓言:「埋骨非洲五世转世非洲」信念坚定,矢志不移,即是「以一世之不能,愿以五世作拼搏」。今生不能,尚有来生,即使转世有隔阴之迷,相信护法龙天也会助我归位设定的轨道运行。为了佛化非洲,我是卫星定位,卫星导航的人生。

过去在佛光僧团中,我是「打不跑、骂不走」的佛光人,到了非洲,为了替常住完成「法水长流五大洲」的理想,为佛光山在非洲建立洲际道场,时有脱线演出,但仍是只「作怪不作乱」、「只打江山、不坐江山」,仰仗师父德望,扛着佛光大旗,在非洲开疆拓土,闯荡丛林!
十六年前来到非洲,五十三国九亿人口的区块,佛教在哪里?常有「云深不知处」的感叹!整个非洲不是信上帝,就是信阿拉,忝列世界第三大的佛教是被拒于门外或是传教不力?
我深入非洲各国去探讨,去找答案,发觉在非洲的荒山野岭,穷乡僻壤的穷困乡下,仍有古古老老,破破烂烂的教堂。教堂里走出白人牧师,问他多少岁月在此传教?起码三十年、四十年!唉!深受信徒恭敬,名闻利养,养尊处优的佛教法师,怎可能有此深心悲愿的行径?难怪佛教无法进入穷困落后,丛林荒野的黑暗大陆!
二○○一年四月卸下南华寺住持之职,独自前往马拉维,仍是打着佛光山的旗号。直到二○○三年本仙师因助我开展马拉维阿弥陀佛关怀中心而被开除!此时我心中因不平而传真回人事监院室:我说:在佛光山开除一百人可随时补上一千人,在马拉维开除一人,一百年补不上一个人!
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佛教,好不容易此时我愿意承担推展非洲佛教的职志,怎可半途而废?假如我放弃了,十年后,百年后还有谁愿意承担非洲佛教的推展任务?假如同一地球的非洲没有佛教,那么诸佛菩萨普度众生的悲愿可是虚言?那么,将来肩负传法的法师们,如何回去面见佛陀?

当时为了非洲佛教的推展,决心岔出佛光山的轨道,自我运行。我常跟信徒说:我和佛光山的关系是「教外别传」不为佛光山负责,还是要为佛教负责,为众生负责。我和佛光山的关系「不即不离」是来自佛光山,但不属佛光山的系统运作。所以当时挂名「佛光山马拉维阿弥陀佛关怀中心」的旗号拿掉了「佛光山」三个字,变成了「马拉维阿弥陀佛关怀中心」只是为了不给常住困扰,只是为了佛教传法非洲佛教的大业!
身无分文的我,跑去找拥有四个基金会的净耀法师,乞求他分一个「普贤教育基金会」给我运作,就这样「只作怪不作乱」的我开始走样了,因为拥有一个基金会对于常住而言是「作乱」的现象了!
师父上人的宽宏,常住的慈悲,对我并未做出处置,我也仍是匍伏前进,小心运作非洲佛教的培苗工作,谨慎在台湾募款,支持非洲佛教发展。当时台北有人捐道场劝我设道场,但我不为所动,只是为了不为难常住,但资金紧凑也是事实。
在非洲养了一千七百五十个孤儿,小小一个普贤教育基金会尚可运作,但面对五十三个国家我是一筹莫展!一个「个体户」妄言推广非洲佛教!要人没人,要钱没钱!没有山头支持,没有教团运作,我现在在非洲,仍是步步难,步步险!
马拉维阿弥陀佛关怀中心,收养了一千七百五十个孤儿,关怀中心就像个修道院,孤儿吃素,四点半起床,五点坐禅、早课诵经,学中文,练少林功夫……。这只是个开始,是个模式,很快这经验这个模式就复制到非洲各个国家。所以在津巴布韦,赖索托,史瓦济兰,乃至西非喀麦隆等国的阿弥陀佛关怀中心正持续兴建开展!

马拉维的孤儿,很多是十二岁了,接下去几年后,他们高中毕业就要办佛教学院,让他们更深入佛法。过去在南非南华寺办非洲佛教学院,只是个试验性质,我们从穷困的非洲国家招收学生,把人带到先进富裕的南非,学生因富裕的环境,眼睛亮了,心也花了。所以只能阶段性的培养出非洲佛教的信仰者支持者!
现在马拉维,津巴布韦……等等国家,孤儿们没有明天、没有未来,我们为他们做的安排和选择就是最好的安排与选择。所以将来非洲各个国家的阿弥陀佛关怀中心和佛学院,才是真正非洲佛教的摇篮,佛陀智慧种子的培苗园地!
非洲佛教的重担,压的我喘不过来,但诸佛菩萨灵感示现,却时时给我启示,给我再接再厉的勇气。我小不丁点的个人承担,小打小闹的小家子作为,在五十三个国家的非洲推展非洲佛教既似疯狂,又傻到极点!我的承担,我的勇气是诸佛菩萨一再的灵感示现,是护法龙天的一再鞭策,连动个念头想放弃,都以翻车示警!
今天我能独闯非洲,由南非而马拉维、津巴布韦、赖索托、史瓦济兰、喀麦隆……等国建孤儿院,每个孤儿院收养一千名孤儿。说穿了,因为非洲还穷,我只是掌握穷的机缘借着收养孤儿的机会,将佛法传给他们。但推展非洲佛教的机缘,最多也只有二十年至三十年的好光景,等中国、印度、东欧、中南美洲都进入开发中国家,世界上的资金挤进非洲时,我就没机会了!所以即使我能活三百年,也只能把握三十年,为非洲佛教打下信仰的基础。
非洲人对佛教的认识,普遍上只有李小龙、只有少林功夫、只有达赖喇嘛、说起释迦牟尼佛,嘘声四起。说起释迦牟尼佛,他们认为是撒旦,是魔术师…。百年来,佛教在非洲已被丑化了,连马拉维阿弥陀佛关怀中心建成时,酋长都以中国人会吃小孩而拒绝送孤儿给我们。当地基督教团体,借机控告我们:强迫孤儿吃素,强迫孤儿信仰佛教……。这种种难关和考验是步步难,步步险。但是我们都走过来了,也得到很多国家的认同!

我现在掌握着非洲「穷」的机缘,掌握着中国在廿一世纪和平崛起的机缘,将佛教信仰和中华文化融合成华夏精神文明,撒向非洲大陆。就如同十五世纪后,葡萄牙、西班牙、荷兰、英国、法国,德国等相继崛起,非洲国家成了欧洲各国的殖民地,但现今民族自决,民主独立,所有的殖民政权都不见了。只剩下殖民时留下的教堂和传教士,只留下信仰语言和文化。中国这一波崛起的浪潮,试想一百年后,两百年后能留下什么?我努力的,耕耘的就是要趁这一波,中国和平崛起后在非洲留下华夏精神文明的印记!
我在佛光山十四年,每天开车清理全山垃圾,每天劳务作工,把生命精华时段都奉献给佛光山了。来到非洲十六年,筹建南华寺、开办非洲佛学院、募款成立关怀中心、收养孤儿…就像个国际乞丐,也像是个真正的「黑奴」─黑人的奴隶,全心全意的为非洲佛教而努力,全心全意的为非洲服务奉献。
我只是佛光山僧团中清理垃圾,劳务作工的工务僧;只是非洲佛教发展中募款化缘的国际乞丐;只是服务非洲人的「黑奴」,我谨记谦卑、奉行劳作,我能作的,所作的,也只有这些!
我听说过狮子要教会小狮子独立生存的方法,就是把小狮子推落山谷,让它独自求生存。我永远感恩师父上人的作育栽培、感谢常住慈悲的。迟来的一推,这一推,推落的不是山谷,而是无边无际宽阔的法界。这一推,让我回归佛陀,回归佛教。这一推,让我走出非洲,继而迈向国际!
我来自佛光山,传承临济法脉。我会永远支持拥护佛光山,时时祝福师父上人,祝福所有的师兄弟,全心全意完成「法传非洲,续佛慧命」的世纪性使命,才是我报答师父上人,报答常住的最好途径!
不肖徒 慧礼 顶礼
(马拉维ACC院区全景图)
告别了佛光山僧团组织,礼谢当年剃度的恩师,从此慧礼法师更是形单影只了。在传统丛林韬光养晦十几年、衔师命远赴非洲、领众耕耘、走过生死关前,十九年来,悠悠岁月,点滴冷暖,只能从他头上的白发细数。如他自己信中说的:一路走来,步步难、步步险。
告别三十年依靠的慧命僧团之后,此后行去,更是不知性命之所在?他无法多想自己,也无能多想,人事变迁、环境更迭变异,无常迅速。他只能想着非洲百万孤儿;想着他当初举手的承诺,然后往更深、更远的非洲大陆、等待希望和光明出现的孤儿走去。
此后,他是非洲百万孤儿的依靠,而孤儿院也成了他云水募款短暂歇息的家,孤儿脸上的笑容和成就,成了他最大的慰藉。
只要是众生欢喜的事,便令诸佛欢喜,再度单飞之后的慧礼法师,经过一段身心的煎熬,感恩祝福自己的常住和剃度师父,继续在世界各地寻求支持,圆满他的非洲梦。
未完待续……